沈蝶一愣，不动。
莫云倾重新坐直了身子，道：“开个玩笑，我只是认了他爹做父，所以关系会不一般。”
沈蝶还是愣着，莫云倾觉得有些不对劲，便拍了拍她的脸。
她终于回过神来，楞楞地看了眼他，又瞥开视线，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，坦荡荡道：“难怪他会让我找你合作，原是有这层关系，那如今大人可知道，我要大人做什么？”
“错了，不是我要做什么，而是我们要一起做。”
“？”
莫云倾自己拿过那酒坛，将里面所剩无几的花雕酒倒在杯中，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，但沈蝶知道，他在笑：“蝶儿，我说过我是喜欢你的。”
嗯哼？然后呢？
“我也说过，会娶你。”
“……”沈蝶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在加速，镇定道：“大人，请你清醒一点，你我身份有别，先不说我愿不愿嫁，也不说我那个做镇国大将军的哥哥沈拓同不同意，就先是当今皇上那边，如何过得了关。”
她能打开宝藏，自然也代表身系全国上下臣民的安全和幻雪国的江山，沈氏一族的女子，身心从来由不得自己，姑姑沈霓是个例子，她虽不想被控制，但恐怕想做到完全的自由，也是不可能。
“皇上？”莫云倾冷冷一笑，却撇开了话题，指向她的右手臂，问：“胳膊好了？”
早就好了！
“嗯，好了。”
“蝶儿，要我帮你一起毁掉大金国，我只有一个要求，嫁给我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沈蝶一口回绝，起身到门外喊了一坛女儿红，又回来坐下，道：“大人志向高远，儿女情长，不该成为大人前行的障碍。”
“你说的不错。”莫云倾挪过那花雕空酒坛，开始让它在地上打转，道：“高远野心的人有太多感情，会成为负担，会成为把柄，可你要知道，所谓野心，是因为执念。”
“？”沈蝶一头雾水，问：“可野心与目标终究是不同的，野心很广，也许永无止境，但与达到目的却不同。”
“自然不同。”
他从来，就没有野心，他有的，是支撑了他斗下去的信念和执念。
他看向她，面具下的神情很温柔，他伸出手触碰她，却被她避开，往旁边挪动。
他无奈笑了，道：“总有一日我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大哥要不现在说出来好了，干嘛吊人胃口？
沈蝶心里腹诽着，表面上却很平静，道：“和我没有半点关系的人和事，我都不关心，也许大人你在乎的东西，我不一定在乎。”
“你是说大金国？”
此时，店小二又上了一坛女儿红，出去后，沈蝶给他的酒杯中倒满，只听他道：“如你在大金时所闻，我确实屡屡针对他们，但我那么做…”
他顿住，含笑着握住了沈蝶的手，看她挣脱不得，接着道：“我那么做，不都是为你想毁掉大金而铺路吗？”
沈蝶愣住，只觉心头很凉。
她忽然想起当时，毁掉了夏鹄儿的一家……
心中莫名蹿起一团火，她想挣脱莫云倾握着的手，却挣脱不掉，但想发火的冲动却克制不住，低头便狠狠朝莫云倾的手咬去。
狠狠地，沈蝶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力了，她几乎能感觉到皮肉被自己咬破，有液体溢出，与此同时，她的眼中蓄了泪水。
夏鹄儿那件事，她已经感受到了夏鹄儿的痛苦，她想深埋的秘密，又何曾想让别人去发现？！
“……”莫云倾想拥她入怀，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，她咬的地方很痛，但他不会推开她，她心里的苦，始终找不到人倾诉。看着她死死咬着自己不松口，那滴落下来的眼泪，触动了他心中的柔软。
心中的火气尽消一半，沈蝶理智也恢复过来，松开了牙，低下头擦掉眼泪，语气有些哽咽：“大人所做的事，我个人不想成为你肆无忌惮的一个借口。”
“那便当做是借口。”莫云倾放开了她，却迅速将她压倒在地，看她眼中慌乱，不由地就想逗逗她，便附身下去，作势要吻她的脖子。
她伸手便点了他的穴位，可他愣了愣，一瞬间轻轻松松便破了穴。
他清楚看到她眼中的无助，那全身在发抖，那双眼，满是惊恐，他才明白，无法抵抗，是多么的可怕。
他连忙坐直，将她扶起。
她后退，和他拉开距离，也不看他。
“在我破了你的穴那一刻，你可想过挣脱不掉的后果？”
她不看他，语气听不出喜乐：“你是暗夜阁阁主，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臣民，敢问大人，我挣脱得掉吗？”
“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。”莫云倾顿了顿，道：“在大金的时候，虽然我也有碰你，不过，总比现在不一样。”
“那时只是因为不知你身份，如今哪里还敢造次…”沈蝶站起，却不小心踢翻了酒坛，酒水洒了一地。
她连忙蹲下端正，瞥了眼他那被自己咬出一口血牙印的手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小心翼翼上前，从随身锦囊中掏出了一张素白手帕，轻轻覆在他那被自己咬破的血印上，擦掉血迹。
莫云倾看着她，道：“偏又是我哪句话惹到了你才遭这罪，蝶儿，无论如何，我都会娶你。”
“我不会嫁的。”
“此事，由不得你。”
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，沈蝶瞧他那样也不愿多理，道：“我是想毁掉大金，但我不会出卖自己的身体，阁主要娶我，不管是因为我的能力，还是出自真心，即便娶得我的人，却始终会得不到我的心，倘若阁主能放弃打我的主意，我还是很愿意为您效劳的。”
“人言二者不可得兼，可我偏不。”莫云倾站起，揉搓起了她的眉心，面具外的嘴唇扬起，道：“走吧。”
出了酒馆，忽然听到阵阵古筝声，旋律沉浮间带着忤逆和无尽悲愤感，听着入耳熟悉，但因为弹奏得断断续续的，沈蝶一时也记不起是什么曲子。
此处离城西驿馆不远，恐怕是那个觐见的使臣弹的，莫云倾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，道：“弹奏之人十有八九是此次辕国使臣，有传辕国八皇子新得一灵妃，能懂飞禽走兽之语，弹得一首好琴，而且所奏之曲，都是闻所未闻的。”
“闻所未闻？”沈蝶又用力想了想，道：“我似乎听过这曲子，但因此人弹奏得太过断续，记不起来是哪一首了。”
莫云倾深深看了她一眼，假似无意道：“这个八王妃，性格乖张，弹奏此曲又鲜少有人知道曲目，国宴觐见外国使臣多的是明争暗斗做比较，后日是国宴，她恐怕也会用此曲发难。”
“多谢大人提醒。”沈蝶想了想，道：“只是我能得已入席实属不易，破曲之法，我可担待不起。”
“她丈夫八皇子是个不受宠的主子，却能娶得她那样的才人，你不觉得蹊跷吗？而且能成为出国使臣的，也不简单，恐怕来出席此宴，也必有她的用意，蝶儿，有才之人难得，你该多多结交才是，更何况，辕国乃武器最为先进一大国，拉拢过来，也未尝不可。”
沈蝶听他一说，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，MD，老子拉拢你都拉拢不来，还特么去拉拢别的国家的人，人家有那么好说话吗？
虽然很想这么说，但她还是把话咽了下去，道：“谢大人提醒。”
两人又走回河边，此时人依旧很多，而夏鹄儿等三人却一直站在原地。
她走在莫云倾身后侧，忽然被人撞到肩膀，身子不由倾倒，幸好莫云倾听到动静回头看，扶了她一把。
“抱歉…”
对方出声道歉，是个女子，沈蝶刚抬头一看，却在看到她的脸时一愣，那女子也在看到她的脸时愣了，还未等沈蝶确定，那女子便转身迅速混进了人群，无了踪影。
“大人，可觉得那人眼熟？”
“嗯，是还在凤翔时被你罚晒那个女人。”
“呵呵，大人记性真好…”沈蝶干笑两声，又疑惑起来，她怎么会出现在锦城？
“我会让人去查。”
沈蝶也觉得有些问题，道：“我也会去问问顾菲…”
说着又看向莫云倾，问：“柳轩和你说过顾菲吧？”
莫云倾低头看她，笑了：“你与我，终还是在一起的。”
大人，别再发烧讲我听不懂的话了啊。
“我不懂大人的意思。”
“以后会懂的。”
阿西吧…又卖关子！！！
两人往夏鹄儿三人的地方走去，夏鹄儿老远就看到他们了，奈何有莫云倾这个大人物在，所以三人都只是敢望而不敢言。
“那臣女就告退了。”
沈蝶向他行了一礼，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。
莫云倾也恢复了冷漠地样子，转身背对着她，沈蝶也领会地退下离开。
“娘子，那暗夜阁阁主可有和你说什么吗？”
待离开了城西河边，青黛问她。沈蝶摇了摇头，道：“没什么，只是让我陪他四处走走而已。”
青黛欲开口再问什么，却让她打断：“我累了，打道回府吧…对了，先去顾菲那。”
四人又换了方向去往顾菲住处。
河边，莫云倾顺着河道走，看不到面具下的神情，但他的目光却在宽大的河面上寻觅着什么，突然，他目光定住，唤来暗处的启鹤。
“南宫雪麟的人可离开了？”
“回阁主，属下擅自做主，那些跟着您进了酒馆的人，杀了，但属下故意留了一个活口。”
莫云倾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她，漠不关心般道：“杀了的理由。”
“阁主乃北方暗帝，平生最恨有人暗处跟踪安插眼线，特令属下严查，特此发现暗探，所以…”
启鹤平静地抬眼看他，眼中毫无畏惧。
接下去的话不用说，两人都明白就行。有一人轻功跃上河面，一个腾空翻身，伸手便拿起了那千盏河灯中突兀的一盏，又跃回岸边，魁召将手中的河灯，递给了莫云倾。
“你眼力倒不差。”
莫云倾说着，从河灯灯芯旁取出了一张纸条，展开。
河灯灯光在旁，印得纸条上几行娟秀小字：
吾有三愿
一愿我幻雪国国泰民安
二愿我家亲安康永泰……
看到最后一行时，莫云倾那带有戾气的双眸，慢慢化开点点温柔，那一行写的是：
三愿我能偕佳人之手与子共世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