撤回身子,我平躺在床上,双眼空洞的,望着房顶。

一夜无眠。

如我所料,殷梓珺果然不曾踏进过纯然宫半步。

看着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,我掀开被子,翻身坐起。

门“吱”的一声开了。

我抬头望去,进来的,依旧是安露。

“娘娘,奴婢伺候娘娘穿衣吧。”

我默许,站起身,任由她向我身上套着衣裳。

有几次,我感觉到安露欲言又止,可是看到我的脸色不大好,故而没有开口。

“姑娘待会儿想吃些什么,奴婢好去做来?”

安露在为我梳头的时候,小心翼翼的问起我。

“随意。”

我连想也未想,脱口而出。

安露倒也不恼,依旧和气的应着,“那奴婢就做些清淡的,再煮些粥来,娘娘觉得可好?”

按照后宫例律,我犯下的罪责,即便赐死,亦不为过。

再不济,也要谴去浣衣局,在管事姑姑的鞭子下,做一辈子的苦工。

可是,他却依旧封我为妃,有丫头伺候,衣食无忧。

“奴婢听说,昨个晚上,皇上去了冯昭仪那里……”

我正吃着安露端来的饭菜,突然听见安露低声向我说起。

我以为,从今往后,再没有谁能牵动我的心,可这轻得几乎被外面的风声淹没的一句话,却重重的砸进我的心湖。

我端着碗筷的手,不由得紧了一紧。

他对我的那些承诺,这么快,便已成过眼云烟了吗?

心中怅然,我不禁叹着。

我本来,也不曾将他的那些话当真。

可是为什么,当我一听到,他弃我而去了别人那里,我的心,竟会隐隐作痛?

我端着碗筷,半天也没再多吃一口。

“娘娘?”

安露见我痴愣的样子,不禁唤我。

我回过神,缓缓呼了口气,放下碗筷。

站起身,我来到窗前,伸出双手,将窗子打开。

昨天晚上,狂风便骤然而起,刮了一夜的大风,现在外面,正飘着鹅毛大雪。

雪花随风纷乱飘舞,打在我的眼睫上面,瞬间融化,散做一团雾气。

“娘娘!”

安露见我临窗而望,连忙过来。

“娘娘衣裳单薄,这样吹风可是会生病的啊!”

见我不动,她又不敢轻易将窗子关上,连忙拿了一件棉衣过来,披在我的身上。

“娘娘,天气阴寒,这里风又大,娘娘还是回去坐着吧,奴婢去给娘娘烧一个暖炉,娘娘焐着也好!”

“下去。”

我的心中似是混乱如麻,又好似空无一物,安露的话响在我耳边,只会让我觉得吵闹。

安露见劝不住我,也不敢多言,只得收拾了剩下的饭菜,出了门去。

这样寒凛的风,却吹不散我心头的愁绪。

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,直到转过天来,还有零星的雪花在飘飘洒洒着。

从封妃的那晚之后,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殷梓珺一面。

纯然宫里,也不似之前那般热闹,宫人从兴致勃勃的私下谈论,到背后里不屑抱怨,到如今,不过才八九天的光景,宫里的婢女们已经敢明目张胆在议论着,我被殷梓珺冷落的事。

在这宫里,只要有那个男人的宠爱,即使身份卑微,也会受人尊重,若是没了那个靠山,即使地位再高,也是没有人肯搭理的。

就好像我现在,除了安露,没有人愿意进这房间半步,更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才封了妃,便已失宠的后宫女子讲话。

“柳儿,去把北面园子里的余雪扫干净。”

我披了斗篷,才走到门口,便听安露吩咐着下面的丫头。

“安露姐姐,还扫雪做什么?”

那个名唤柳儿的女子,语气中颇有些抱怨的意味。

“封妃这么久了,皇上连一次都没有来过,打扫得这么干净,给谁看?”

一句话,只噎得安露愣了一下,片刻才道:“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子,让你去,就快去!”

对方撇了撇嘴,才不大情愿的拿了扫帚,去了北面的园子。

我并没有知会安露,而是自己悄悄的离开寝殿。

天好冷,我紧了紧斗篷,依旧挡不住寒风往里面钻。

走在高高的宫墙边,我似是觉得,那一堵堵红色的宫墙,仿若牢笼,将我困在此处。

宫墙外的脚步声,听起来与往日毫无差别。

宫人们依旧在忙碌着自己的事,只是不知殷廷奕,是否因我,而受连累。

“这纯然宫,可是历代宠妃,才可以待的地方,如今竟然成了冷宫。”

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,自宫墙的另一侧飘了进来,紧接着,我听见另一个女子符合道:“谁说不是,只是我听说,皇上极是宠爱凌美人,甚至胜过皇后,怎么好端端的,就突然被冷落了呢?”

“皇上的心思,岂是咱们做侍女的,能猜的透的。再说,皇上宠谁,还不是一时兴起,你看,皇上这不就赏了周婕妤这么多的首饰。”

“是啊,走吧,可别去晚了,得罪了主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那两个宫女离开了,可她们的话,却依然留在这里。

就在昨夜,我还在想着殷梓珺曾经和我说过的情话,还怀有一丝希望,他能来看我一眼。

我真的怕,怕自己就在这荒凉之地了此一生,只要还有一点希望,我便还惦记着复国之愿。

而今日,就该刚才,我突然,便释然了。

他宠谁,还不是一时兴起?

我怎么还会有,那么不切实际的奢望呢?

寒风还在呼啸,我却已经感觉不到凉意,果然,心冷了,世间的寒冷,都不再算什么了。

只是,我突然觉得对不起安露。

我本是要给她好一些的日子,可是,却反而连累了她。

于是,我便打发了她去,让她不用再伺候我,自己在房间里就好。

而安露却依旧将我照顾的好好的,反而更让我窝心。

“凌霄?”

我呆呆的站着,听见有人唤我,才钝钝的回过头。

是陆蕴凝?

她,怎么会来这里?

看着她慢慢朝我走了过来,我才迟迟开口。

“长公主。”

陆蕴凝走到我面前停下,此时的她,没了往日的笑容,脸色深沉,可是看上去,却不是因为对我的担心。

看得出,她是有话,想要问我。

“外面的传言,是真的吗?”

她看了我半晌,终是问出。她紧紧的盯着我,等着我的回答。

“不知道,长公主所说的传言,是什么呢?”

见她眉头一动,我又慢慢补充道:“我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里,对于外面的事,毫不知情。”

陆蕴凝的唇动了动,复又开口,“皇上为什么突然冷落了你?”

听到这句话,我顿时明白了她今日的来意,想必,她已然知道了那晚的事。

也难怪,她对殷廷奕始终挂心,突然听到这样的事,自然是难以接受的,特别是,那个人还是我。

“长公主不是已经知道了吗?”

我垂下眸子,不再去看她。

“那么,外面的传言,可是真的了?”

陆蕴凝的情绪,忽然有些激动。

“你说啊?我要你亲口告诉我!”

“是真的。”

我淡漠开口,却又补充了句。

“不过,只是我一厢情愿,不关王爷的事。”

“呵--”

确认了我的话,陆蕴凝并没有发作,而是苦笑了一声。

“不关王爷的事?”

她的这句话,突然令我担心起来。

莫非是,殷廷奕出了什么事吗?可是我,连累了他?

想到这里,我连忙抬起头,看着女子的眼睛,想要知道答案。

而她,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我,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。

“王爷他……近来可好?”

我终是忍不住问出,可陆蕴凝在听到我的这一问之后,微微有些激动起来。

“你觉得,他会很好吗?”

她的话,让我越来越怕,殷梓珺,已经对他动手了吗?

“他这些日子,整日闷在王府,推病不去上朝,也不见人,这样,能好得到哪去?”

听着她的话,我才放下心来,可是陆蕴凝却没有要打住的意思。

“为什么?”

她拧眉向我发问。

“你既然和皇叔两情相悦,为何还要去做皇上的妃子,皇叔他对你不好吗?还是因为,皇妃的身份,能让你更为尊贵?!”

她,还是不了解事实的真相的。

然而事到如今,我已然没有反驳她的理由,她愿意怎样讲,就由着她吧。

只是,那一句“两情相悦”,我却不知她缘何而来。

“算是我看错你了!”

我的沉默,让她大动肝火,她死死的瞪着我,丢下这一句,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。

看着她的背影,我只是摇摇头。

我深知,她对殷廷奕的情意,若是这样,能够让她消火,倒也无妨。

只是,过了这么久,她对殷廷奕的感情,有增无减,这于她来说,并不算什么好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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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在纯然宫的近一个月里,我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冷清的日子,相比我最为落魄的时候,这,已经好很多了。

安露出去之前,已经添了足足的炭火,可是天出奇的冷,我拿着笔的手,依旧瑟瑟发抖。

也是因此,我写下的字,看上去,少了几分力道在里面。

“披云似有凌云志,向日宁无捧日心。珍重青松好依托,直从平地起千寻。”

我的名字,便是父皇因为此花,而为我取的。

高墙可上,大树能攀,花枝俏,气自豪。素有凌云志,力送花枝上云霄。不畏人讥攀附客,天生本性岂能抛?

看得出,父皇对我,是寄予厚望的。

可如今,再一想到这些,骨气虽还在,事实却是改变不了的。

站在桌案后,我垂头看着,不由摇了摇头。

就在这时,寝殿的门,被人从外面刷的打开。

还有谁,会来这里呢?

我甚至未作理会,提起笔来,续又写起。

可是,门虽然开了,我却并未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。

想到这里,我抬起头,却在门外,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。

真的,是他吗?

我提着才蘸了墨的笔,木然停在半空,看着殷梓珺,顾不得一滴墨汁,“啪”的滴落在洁白的纸上,染污了我才写下的几行字。

男人缓缓走了进来。

“皇上?……”

就在我轻轻唤着他的时候,突然看到,今日来的,却不止他一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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