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正襟危坐。顾兮不是看别人，手指终于动了拨出第一个音符，紧接着旋律越发的流畅，从她的指尖流窜而出。
她脑海中想象出姬夜杀死她时那一脸的狰狞，顾怜人将麟儿下锅时的残忍，父亲断头台上死不瞑目的眼神，母亲惨死天牢的悲惨，纷纷而来，撞击着她的心脏，撞击着她的指尖琴弦。她的琴曲悲凉，仇恨，那种痛苦几乎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，她们怔怔看着顾兮，看她飞快跳动的手指，看她紧绷着的下颌，看她眸中的怨恨炙热。
曲子飞扬，宛如金戈铁马，创造出一片血的世界。那个世界黑暗，血色涌动，却又隐隐带着一些期盼和坚定的决心。
张月月只弹奏了几个调就停了下来，她被顾兮的琴音影响得根本弹不下去。只看众人的态度，就知道她输了。
姬亦禅眸光闪动，唇角的笑一点一滴的消失。她心里真的有些与众不同的秘密，一个场面在深闺中的娇俏女儿，哪里来的这么黑暗又凶狠的心思？
前面的悲伤和仇恨，后面的坚定和奋斗，仿佛一个拿着刀剑站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军，就算浑身浴血也在所不惜，戾气冲天。
曲子完毕，室内安静一片。顾兮闭了眼，抹去眼中的戾气和血色，她费了十分的力气控制住自己手的颤抖。过了片刻，她才抬起头来，已经恢复成冷静沉着的模样，缓缓开口:“如何，夫子？”
不用多说，自然是顾兮赢了，可姬亦禅面上没有笑容，只点了点头。于是众女的目光又落到了张月月的身上，她紧紧咬着这里的唇瓣，绞着自己的裙摆，死死盯着顾兮。
她无话可说，提出比琴的是她，如果她再不承认自己的失败，将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。等待了许久，姬亦禅也未为她说一句话，张月月再也忍受不了众人目光的扫视，转身跑了出去。
“行了。今日相信众位都有了收获，好好研究研究吧，今日的课到此为止。”姬亦禅一拍手中的折扇，转身亦是提步走了出去。
姬亦禅的背影消失无踪，室内一瞬间便热闹了起来。林思念跑到顾兮的身边坐下，好奇的拉着顾兮问道:“兮儿，你怎么弹得这般好！你曾练习过么？”
“算是吧……”也的确练习过，只是，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其中，让整支曲子都变得不一样。
皇宫选秀的名单已经选出，皇上圣旨颁下，即将在七月初八为皇子们举行婚庆大典。皇帝一共九子，除太子姬羽已经娶了太子妃，八九两位皇子年纪尚幼，便剩六位适婚皇子。姬世王朝已经许久没有有过如此盛大的喜事。
六个皇子娶亲，定是不能够随意举行的，肯定会邀请各国王族前来观礼。前一世她与姬夜并不是在婚庆大典上一起举行的婚礼，她记得前一世，姬亦禅和姬夜是六个皇子中唯二没有选中中意女子的皇子。
当时姬夜对她尚无全面的了解，故而在选秀中只称未找到心仪的女子。后来她问起，姬夜只说他想给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，如今想来，他只是还在权衡利弊。
姬亦禅亦是不知为何，到死也没有成亲。这一世，大事都是按照既定轨迹发展，所以顾兮心中也大概能够确定，姬夜与姬亦禅依旧没有在选秀中选择自己的王妃。
只是让顾兮没想到的是，姬亦禅除了是她的琴艺夫子外，还是骑射夫子。一整日游手好闲，不知怎么又跑到了女学来当夫子。
由于骑射课程对于女子来说并不是十分擅长，故而报骑射班的人十分少，整个女学报骑射的也不过十几人。顾怜人与姬清歌都报了骑射，因为骑射人数不多，女学的骑射课程便一起上了。
姬亦禅虽平时一副清风淡然的样子，做夫子还是十分的认真，并没有偷懒打滑的行为。
“姐姐，那个昭华公主总是说要来寻你，我都把她打发了，免得总是来抢我的姐姐。”马车中，顾怜人抱着顾兮的手臂一脸不开心。姬清歌自从与顾兮相识，便在女学吃午膳时跑到甲班来寻她，顾怜人亦是一定来寻她。
顾兮嘴角带上笑，伸手捏捏顾怜人的脸颊:“连这个醋都吃么？”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副姐妹情深，姐妹之间关系甚好的模样:“还要多谢怜人帮姐姐将公主拦住了，她日日来寻我，也是让我心中烦扰。”
她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，却也没告诉她这话不能在姬清歌面前说，就算说了，姬清歌与她关系好，看在她的面子上，也不会太过为难顾怜人，到时……
听到顾兮应和她，顾怜人很是高兴，抱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说着她与那些戊班同窗的事情，顾兮只安安静静的听着，若是听到顾怜人不高兴的地方，顺着她的话安抚她几句。
“对了，姐姐，”顾怜人顿了一下:“妹妹听说下月初八便是要给皇子们举行婚庆大典了是么？”
听见她语气中的忐忑，顾兮十分想笑，应是在担心姬夜娶了正妃，她便没有了希望。这段时间，她日日给她灌输作为相国府的女儿，就算是皇子，那也必须是正妃的想法，也颇有成效。
“嗯。下月初八，只不过我听说明王爷并没有选出他的正妃，”说着她揶揄的笑了一下:“所以说啊，我们的怜人妹妹还是有机会的。”
话音刚落定，顾怜人就已经扑上来捂住了顾兮的嘴巴，满面通红的瞪着她:“姐姐，你莫要胡说，”说着她犹豫了一下:“我，我不过是个庶女……”说着她神色萎靡了下来，也慢慢放开了捂住顾兮嘴巴的手。
顾兮心中嘲笑，却还是板着脸道:“忘了姐姐如何与你说的？”顾怜人转头看她:“妹妹既然已经记在母亲的名下了，就莫要说这样的话让姐姐不高兴。何况，父亲母亲待你与我均是一样的，并未有半点偏颇，我有的妹妹也有，为何说这种自贬的言语。相国府并没有嫡女庶女之分，可明白了？”顾兮神色坚定，仿佛若是顾怜人再说这样的言语，她就要跟她急的模样。
顾怜人心下感动，连连点头:“是，姐姐，是妹妹错了，姐姐莫要生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