荷雨看着那个年轻王爷，他俊逸非凡，是天朝最为受宠的王爷，顾兮曾说过，元和帝对这位五皇子，多有纵容。许他出门在江湖历练，也不强迫他参与朝中任何事情。
若是他有朝一日真的插手朝堂之事，元和帝定然不会阻挠。这是元和帝最为宠爱的儿子。可在荷雨看来，元和帝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多年，他是整个天朝最为闲适的王爷。日日听曲吃茶，潇洒风流。
可如今，她的主人所筹谋之事，却常常被他阻挠。听闻他对顾兮多有不同，主人便想法子接近，接近不得，便要毁灭。
可这也偏偏让面前这个蓝袍男子，尊贵的王侯，转手间就打碎了他的妄想。几个月过来，替顾兮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劫难。她便知晓，这个男子只有她的小姐，看得清楚。
站到姬亦禅三尺开外，荷雨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，她祈求的开口道:“隐王爷，奴婢请求您帮助奴婢一次。”这是她唯一可以走的路，她这样才可以毫无顾忌的为自己的过错，将功赎罪。
姬亦禅摩梭着青石桌上浅浅淡淡的花纹，繁复华丽。想来以前的小狐狸应当是喜爱奢华的物事，就连这青石桌都是刻画这繁杂却不凌乱的花纹，倒是充满了古朴的味道。
小狐狸眼光不错。
没等到回答，荷雨咬着牙关，坚定的跪在原地。
她的眼能够看见男子的衣袍铺散在地，雪丝锦在阳光下隐隐有流光闪动。除了那用银线勾勒出的竹叶云纹，下袍上还刺绣有金色牡丹，繁丽华艳。
只是日头光线太过明亮，看不清晰。
姬亦禅头也不回，过了一会儿，他突然道:“你家主子，是谁？”
听不出话中意味，好似在说一句平常的话一般，清风徐来，他的青丝被吹得摇曳，只是坐在那里，哪怕一句话也不说，也没有人敢忽略他的存在。精致又大气的五官，凌厉又温和的气势，是摄人心魄的气势，不敢直视。
荷雨低下头:“回王爷，是东越太子。”
她是很久以前就潜进相国府的细作。东越太子外家，与姬世王朝相国府，有着很微妙的关系。准确一点，是太子的外祖父，让太子派人监视相国府。
而她与弟弟相依为命，没有父母，也没有其余牵挂。
早已为了让弟弟存活，她已然变成了东越太子培养的细作。她来相国府，已经两年，她如今十五不到，弟弟如今也才十岁。
她年纪小，擅长刺绣，背景简单，也不用担心背叛，故而，她被派来相国府。
姬亦禅挑了挑眉:“哦？东越太子？既如此，兮儿的侍卫那日遭受阻拦，也是你放出去的消息？或者说，是你将兮儿的行踪传出去，让她险些没命？”
他问得轻松，可荷雨却感觉到压迫感扑面而来，让她几乎难以呼吸。额上渐渐生出汗珠，这种凌厉又充满血色的压迫感比她的主子还要可怕。咬咬牙让自己坚持不动。
“……”荷雨觉得自己十分难以开口，却还是咬紧牙关承认“是奴婢做的。”
一瞬间，她感觉到压迫感更加强烈，危险，这是她直觉的感受，仿若全身都被用剑尖指着一般，毛骨悚然的危险。就像被豺狼虎豹，不，是凶厉的恶鬼盯着一般。
额间的汗珠浸出得越来越多。明明是三伏天，她却感觉自己被浸泡在冬日冰湖中，全身冰寒，动弹不得。
可不过短短一刹那，荷雨便感觉到压迫感消失无踪，可却能感受到面前的年轻王侯散发出来几乎成为实质的杀意。
比方才的压迫感更加可怕，她都能感觉到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，她从未遇见过如此可怕的感受，哪怕是东越太子折磨她的时候，也远比此刻轻松。
只是气势便如此凌人，只怕如今的天下，只有顾兮将这男人看得清楚一些，还有天朝三皇子，他的忌惮却不是没有理由。
平日里和煦如春风朗月的男子，如今却是黑暗中伺机而动要撕裂猎物的可怕怪兽。
太可怕了，她控制不住自己身子的颤抖，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恐惧席卷了全身。可她不敢动弹。
只听得桌面传来手指敲击青石桌的声音，姬亦禅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，又杀机四伏:“你方才说。让本王助你。可你险些害死了本王的小狐狸，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不杀了你，反而要助你？”
手指缓慢的蜷缩，荷雨险些被心里的恐惧支配，可一想到弟弟，她的精神险险的撑了下来，她愈发的恭敬，姿态也愈发的谦卑:“王爷，您可以杀了奴婢，可请你给奴婢一个机会将功补过。奴婢也是情非得已，”
“情非得已？”姬亦禅似乎在笑:“天下谁人不是在煎熬，又有多少人情非得已，这几个字说出来未免可笑，做了便是做了，你的错已经给你家小姐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疤，如今你说情非得已……”
他没有再说什么，可荷雨从中听出了许多讥讽与嘲笑的意味。
是的，不管她是不是情非得已，她已经做错了事，在她的身份看来是本分，可她还有一个身份，也是顾兮的婢女，被她姐妹相待的婢女，却是背叛。
背主的人，永远也无法获得原谅。
她眉间染上痛苦，指尖已经掐入手心却不自知:“王爷，奴婢罪该万死。可若奴婢死后，那边定然会再派人过来。奴婢死不足惜，可奴婢的弟弟在他们手上，请王爷助我就出奴婢的弟弟，奴婢哪怕千刀万剐，也接受惩罚！”
“呵……”姬亦禅轻笑出声，指尖敲击在桌面的声音愈发清脆:“你的确罪该万死，不过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脑中浮现出少女站在青竹前略带悲伤的身影，他说:“她既然留下你，便是给你一次机会，本王尊重她的想法。她想让你活，你便是下地狱也得给本王活着。”
荷雨身子猛的一颤，已然感觉不到了那凝成实质的杀意，如今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，几乎都湿透。
她顾不上这许多，急忙恭敬的说:“谢王爷不杀之恩。”
从姬亦禅说的话，荷雨几乎窥见他心底对顾兮的在乎与势在必得，不，他从未隐藏过，而今看来，她来寻他，是最为正确的选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