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兮看着相国夫人讳莫如深的模样，抿了抿唇，并未说话，她回头看了一眼与顾青云说话说的姬亦禅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。前世到如今，她从未听见其余人说过关于姬亦禅母亲的事情，对于他母族之人，也从未听说过。唯一知晓的，便是他有个亲哥哥，便是如今的四皇子姬亦乾。
可是这四皇子姬亦乾，也如姬亦禅一般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，姬亦禅在外十几年，那位四皇子就有多少年在众人年前未曾出现过。哪怕那个二皇子，也会一年有几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，而且，一年中皇家的聚会，二皇子虽不多话，也会出席聚会。而这位四皇子，除了在除夕夜的皇宫宴会之外，如无必要，是绝不可能出现在的。
而这样的姬亦禅，在众位有着强大母族的皇子中，很容易便陷入了被动而危险的地步，只是……如今的他，让就算成为了皇帝的姬夜，亦是每日提心吊胆的睡不着。
她还记得她在陷害姬亦禅的前几日，许久未来她宫中的姬夜，竟然破天荒的去了她的宫中。她还记得，那是姬夜冷落了她两个月之后……那时她一直为姬夜找理由，找借口，只以为他是太过忙于国事，故而才会冷落了她。却下意识的忽略了顾怜人“感了伤寒”时，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的事实。
故而那日他来她的宫中她是欣喜若狂，忘却了一切被冷落的苦痛与寂寞，费尽了她一生的努力，只为了让姬夜留下。他的确是留下了，只是那双无情的眼中却是厌恶与憎恨，如今回想起来，却是无比讽刺与恶心。
那日他并未碰她一丝一毫。只是半夜的时候，姬夜从梦中惊醒了，顾兮本就未曾睡着，初次的惊喜与高兴度过之后，她自然能够明白过来，姬夜眼中的不耐烦与憎恨。只是她那时并不知道，姬夜眼中的憎恨，竟然已经深到了，要抹杀与她相关的所有事情。
尽管如此，顾兮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他。姬夜的噩梦，让他的脸色与唇都苍白没有任何血色，一向俊郎而温和的他，满头的冷汗，与毫无血色的双唇，以及满眼脆弱与恐慌的神情，让她再苦涩的心，也会跟着心疼。
姬夜那时醒来，顾兮见他坐起身以后抱着头身子颤抖，便坐起身来问他:“陛下，您怎么了，可是做了噩梦？”却未曾得到姬夜的回答，顾兮抬手想要触碰他，最终却还是将手缩了回来，只轻声道:“臣妾去给您倒杯茶，陛下稍等。”
翻开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，顾兮顿了一顿，姬夜依旧未曾回头，顾兮神色苦涩，最终还是去给他倒了茶水回来。她收敛了面上的神色，将茶水递到依旧是恐慌而阴鸷的模样。顾兮的手停顿了一下，还是坐在了他旁边，将手放在他的肩上，柔声安慰:“陛下，喝点水吧，您放松一下，只是一个噩梦而已。”
许是让顾兮的手太过冰凉，让姬夜也回了神，他没有喝水，只将她一下子拥入了怀中，而顾兮手中的茶水，也打湿了她与姬夜的衣衫，顾兮呆愣在姬夜的怀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熟悉而陌生的怀抱，令人怀念的气息，一切都让顾兮觉着心酸而痛苦，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夜晚，未曾关上的窗户外正巧有白色的雪花落下，好似落在了顾兮的黑色双眸中，化作了清水从她清丽的脸庞滑落而下。
却听见姬夜一向沉稳而温和的声音都带上了颤色，其中包含着苦涩而恐惧的声音，他说:“兮儿，朕好害怕，朕梦见了，五弟，他要来抢朕的皇位，他杀了朕，要夺走朕的江山，还要夺走你，兮儿，他要夺走你，要夺走朕的皇后，兮儿。”
顾兮那时，便已经将姬亦禅的命陷入了危险当中。虽不知姬夜所说，姬亦禅要抢走他的皇位，抢走她，是怎么回事，可顾兮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姬夜身上，姬亦禅如何，她已经顾不上了。
故而当姬夜放开她，双手搭在她的肩头说:“兮儿，你帮帮朕，五弟喜欢你，你帮朕杀了他。”那时候，顾兮便再良心痛苦，也无法拒绝终于对她再次温柔的姬夜的蛊惑，点了点头。
而如今想来，她的应承，便是承认了姬亦禅喜欢她的事实，可前世，她只是与竹流芳有所联系，而“姬亦禅”，她却是不曾见过几次的，哪怕相见了，亦是连一个对视也不曾有的，唯一的，也是让姬亦禅丧命的一次相见，便是顾兮陷害他，让他丧命的那日。
而这一世，顾兮却发现了，姬亦禅原来就是竹流芳，那个她的知心好友。她在答应了姬夜之后，曾去竹流芳的翠竹庄园，告诉他这件事。
“流芳……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啊……”顾兮身子软软的靠在竹流芳特意给她做的美人榻上，放空了眼神看着翠竹稍上的白雪。经过一夜的飘雪，翠竹虽依旧清脆，白雪却也覆盖了它的枝叶，也并未压弯它的腰身，依旧挺拔直立。不负它四君子之一的美名。
竹流芳坐在翠竹庭院的青石桌旁，除了他所坐的那张青石凳，其余的青石凳上都铺满了白雪，在白雪铺满的青石桌上，放着正煮着白雪酿，白雪酿是竹流芳酿得最好的酒，顾兮去寻他时，亦是在一个雪天，那日，他煮的是梅花酒，从她出现以后，冬日，他便再也没有喝过梅花酒，每每她来寻他，都能喝到他为她酿的不会醉人的白雪酿。
哪怕是大雪天，他也只穿了一件雪丝锦的单衣，哪怕口中呼出的气息都是纯白色，他也依旧温润，任由雪花落在的身上，他便与一片雪白融成了一体。顾兮回头瞧他，他纤细的手指正捏着装着才煮好的白雪酿的白玉瓷瓶，往他身前的青竹杯中倒酒。
却是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。顾兮再多的心思，都在看见竹流芳一身雪衣，坐在白雪中煮酒的模样，就会烟消云散。她坐起身，身上翠绿的碧烟罗斗篷，颈上围了一圈的白狐狸毛，将她莹白的小脸衬得更加精致盛丽。她从美人榻上下来，缓缓走到竹流芳身旁，伸出自己白皙的小手，拍了拍他肩上的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