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苗小说网 > 其他小说 > 大楚风云先轸先素 > 第8章 棠梨狂人
“牧儿,快点,你不是挺能跑的吗?”

由云子在前面走着,离蒍牧有一段距离,蒍牧拉着一辆木车,一步步往前挪动,木车上装满了各种东西,吃的,穿的,用的,无所不备,由云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来置办货物,原先都是用一匹高头大马拉木车,不过今天,却故意把缰绳套在了蒍牧身上,让他跟在后面拉货。

蒍牧的两肋被缰绳扯的生疼,不过他一声不吭,决不让由云子嘲笑自己,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流淌,由云子不停地挑选货物扔到木车上,完全不在意蒍牧已经被汗水浸湿的衣襟。

此处市集位于郢都城外,充斥着很多部落的货物和商人,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习俗,除了做买卖之外,还常常跳着各自部落的舞蹈,热闹非凡。各种部落的语言交杂其间,大部分时候,只能靠互相比划猜测来商定贸易交换,时常发生让人哭笑不得的误解。

这就是郢都,因为楚国的强大实力渐渐凝聚了众多氏族的人来此居住,他们在郢都城外形成了一个繁盛的市集,修筑了居住的房屋,不仅仅是普通城民,这里还是各国间谍的盘踞地,中原诸侯纷纷派遣间谍至此打探楚国的虚实,不过看见这番景象,传递回去的讯息想必更让人心惊胆寒。

“呦,由师父,今天怎么没有用马拉车,改用人拉车了?”

一个胖胖的妇女看着由云子打趣地说道,由云子常常到她这里买鱼,原本在山林里也可以抓鱼,但由云子认为自己的弟子众多,如果靠山林里面的鱼为生,恐怕对前来打鱼的渔夫会是一个巨大的损害,既然如此,就不能不有所警醒,不能因为自己的欲望妨害真正以此谋生计的人。

这也是他所说的‘克制’之道,蒍牧哪里管这些,他还是想抓鱼抓鱼,想捕虾補虾,不过都是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吃,也不敢让由云子或其他师弟看见。

胖妇女的女儿叫做灵玦,一听见母亲的说话声便走了出来,偷偷躲在她身后往外探望,她一看见蒍牧,圆圆的眼睛便不会转动了一般,脸颊透出红润的光泽。

“蒍牧,是不是又得罪你师父啦,哈哈?”胖妇女一边给由云子选鱼,一边以爽朗洪亮的声音谈论着,似乎市集对面都能听到她的声音,不过在这个市集上,真的很难见到几个声音小的。

灵玦躲在一个木板后面,目不转睛地瞧着蒍牧,活像一只想要出洞的小老鼠,蒍牧发现她,冲她笑了笑,大喊着:“灵玦,蒍牧哥来了,快出来啊。”

“呸,我说蒍牧,少勾搭我女儿,谁不知道整个市集的小丫头都跟你眉来眼去的,我女儿单纯的很,不要对她来这套。”

胖妇女一边笑着,一边说这些话,也不觉得难为情,倒是灵玦听了后变得面红耳赤,想要逃走却又怎么样也挪不开脚步。

由云子瞥了蒍牧一眼,蒍牧立马收敛了起来,不过还是偷偷看了灵玦一眼,冲她微微笑着,灵玦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,她和她母亲颇为相似,从体型到长相,是这个市集有名的小胖妞,楚人喜欢细腰,灵玦因此常常受到嘲笑和欺负,蒍牧帮了她好几次,一来二去,两人便熟络起来,不过灵玦较为害羞,不怎么敢和蒍牧说话。

胖妇女装完鱼,也不需由云子帮忙,一个人便把一筐鱼搬上了木车,蒍牧这下更郁闷了,加上这些鱼,木头车顿时像在泥泞中行进,他使劲全力才让木头车缓缓移动起来,灵玦一直看着他离开,抿着嘴发笑。

两人走到一家卖衣料的店铺,由云子正在选购衣料,蒍牧坐在木头车上休息,一个白头发老头看见他便走了过来,拍了一下由云子的后背。

“由师父,好兴致啊,这种事让弟子做不就行了?”

由云子看见他,放下了手里的衣料。

“逢伯,你今日也是好兴致啊,不用忙王宫里面的事吗?”

“哈哈,忙归忙,但今日是不得不出来。”

“哦,何事还需要你逢伯亲自出马?”

逢伯拉着由云子离开店铺,朝市集的另一边走去:“实不相瞒,今日是奉了王命来办事的。”

“既是王命,不听也罢。”

“哎,你我何必那么见外,虽是王命,不过是国君的私下要求,实在是有趣得很。”

“有趣?”

逢伯哈哈一笑,露出狡黠的神色:“你可知道郢都最近来了一个怪人。”

“在我看来,郢都每天都有怪人出没,这里本就是一个怪人聚集地。”

“哈哈,比如说像由师父这样的人,也是别人嘴里常常提起的怪人。”

蒍牧在后面听了此话,“嗤”的一声笑出来,不过由云子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蒍牧立马板起了面孔,面无表情。

逢伯对这个蒍牧也略知几分,连连摇头,继续说道:“大凡再怪的人,细下思量,总在情理之中,而这个怪人,听说已经超出了情理,难以理喻,纵使这郢都龙蛇混杂,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。”

“如何怪法?”由云子显然对此产生了兴趣,蒍牧也仔细听着,他对经世致用之道全然不感兴趣,倒是对这些怪人好奇的很。

“呵呵,我也只是略知一二。听说他来到这郢都城外已有二十余日,终日坐在一棵棠梨树下开谈说教,若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,他只说自己乃古之博大真人,无名无姓,若有人问他的年岁,他只说杳然不知其期,若有人问他来自何处,他只说自从盘古开天地,他便在这个大地上四处游走,上身来自于天,下身来自于地,这无形无声之道,便是来处。”

由云子有些不以为意,一直以来,来到此处开谈说教的人不在少数,从小部落到中原大国,总有一些知识渊博的人喜欢四处传达他们的思想,对于由云子这样务实的技艺人,这些思想在他看来甚是无用,当下便失了兴趣。

逢伯很熟悉由云子的这种风格,笑道:“怎样,他的说法有意思吧?听说有许多人被他的言谈吸引,每日前去聆听,就连大王听了此事,也产生了兴趣。”

“有什么意思,这些人善于辞令,巧舌如簧,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,想必是想在楚国谋个一官半职,实现他的抱负而已。”

“那倒未必。”逢伯摇摇头,“不过是真龙还是假虎,我们今日一看便知,你难得下山一次,倒也赶巧了。”

说罢,逢伯便拉着由云子往棠梨树走去,蒍牧赶紧拉着小木车跟着,嘴里不停地骂着一些粗言秽语,真想当即掀翻这个木车。

正午的阳光透过棠梨树的树叶,在那个怪人身上落下一个个光圈,他正盘腿坐于树下,唾沫四溅地说着什么,周围果然有许多人在围观,不过让逢伯颇感意外的是,除了他,楚国的史官也在人堆里坐着,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位怪人的讲说,史官两眼冒光,像是看到了一位大圣人,逢伯拉着由云子走到前面去坐下,蒍牧虽然喜欢怪人,却懒得听什么讲说,便把木车拉到另一棵棠梨下,自己在树下面躺着,看着脑袋上面的树叶被阳光镶嵌了一道道金红色的边框,不知道神游到了何处。

由云子一坐下,方才仔细看那个怪人,当即心下大骇,这位怪人说他是古之博大真人,倒不仅仅只是嘴上说的,从外表上也透了出来。他全部的头发和长胡须已然变成了白色,一张脸长得像百年枯藤,虽不失光泽和活力,但看上去绝不像是一个正常的人,一身青衣因为风吹雨淋开始出现黄白色的斑块,不过声音倒是很霸道,和由云子的剑术一样,透着强大的力量。

“尔等知道的都是小道,真正的大道是天道,你的打猎也好,种地也罢,都是谋生小道,不值一提,就算是剑道,兵道,或者治国之道,也都是小道,在天道面前,犹如林间小鸟比之云中大鹏,不可相提并论。”

“然,尔等都被小道迷惑住了双眼,在小道里面挣扎,沉沦,谋取,终日被生活之苦捆绑,见不到终极性的光芒,早已不识真正的天道,故我才要在这片大地上游走,为尔等开启智慧,扫涤迷雾,逍遥人生。”

怪人的话语中透着凌然于众人之上的气势,比起他说的内容,他的气势更加让人难以抗拒。

逢伯听罢,却勃然大怒,厉声喝道:“哼,这是什么鬼话,这么说,你就知道天道?不过是个四处流浪,无家可归的可怜虫,还要妄论天道,真是个大笑话!”

“蠢材,我以天地为家,何谈无家可归,我乃天地之子,当然要论天道!”

“……”

“自周王东迁以来,王室日渐衰微,这天下间,父杀子,子弑父,兄弟相残,君臣相戮,各种妖魔鬼怪横行于世,所谓的贵族,无非是打着上天旗号的强盗,而你们,却要奉这群妖魔鬼怪为君主,妄图在这场抢夺盛宴中分的一两根骨头,可笑至极,可悲至极。”

逢伯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这位怪人,像是一头要出击的猎犬。

“那我问你,何谓天道?”

“大象无形,这天下间的一切都属于天地本身,人不过暂居于此,既有生便有灭,既有阳便有阴,既有高便有低,于人世纵有千年,于天地只是一瞬,既然转瞬即逝,何不任性自然,无为而生。”

逢伯听了,沉默了好一阵,他猛地站起身子,拂袖而去,脸色铁青,由云子完全不明白两人方才在说什么,他赶紧跟在逢伯后面,离开了人群。

蒍牧从地上站起来,拍了拍泥土,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自言自语。

“无为而生,有意思。”

他转过头,发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正站在他后面,他望着那个疯言疯语的怪人,嘴角扬笑,蒍牧见他面容清秀,目光澄澈,倒对他有些好奇,那个男子发现小孩正在看着自己,便冲蒍牧微微一笑,蒍牧正想跟他说话,却听见由云子从远处传来的叫喊声。

“牧儿,跟上!”

“哎!”蒍牧叹了口气,又把缰绳套在身上,拉着木车跟了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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