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然记得。”蒋晟想起上元夜之事还有些后怕，只是再看蒋晔的神情，顿时了然，心中却不免大惊：“你说的是他？”
蒋晔笑着点点头：‘嗯。他其实是宋大人的儿子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。”
蒋晟闻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，宋大人的儿子，却不是长公主的儿子，先不说他会不会找人来提亲，就是真的来了，婶娘也断断不会答应这门亲事。
京城里想攀龙附凤的不少，但是想嫁入长公主府的却了了可数，何况是嫁给公主府一个并非公主所出的公子呢？
蒋晟既知道了她要嫁的是这个人，又知道这件事绝无可能，不由要劝她几句：“四妹妹，你这样苦恼，又来问我，想必也早知道，即便他来提亲，婶娘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对不对？”
蒋晔顿了一下，被二姐姐一句话戳中心中所想，不由有些难过，却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我知道母亲绝不会同意，所以没敢想着嫁给他，只是，与沈思嘉的婚约，必须解除。”蒋晔看着蒋晟说道：“二姐姐，怎么才能让母亲放弃这门婚事呢？”
既如此，便得该换思路了。
只是蒋晟有些不赞同地看她一眼，还想再多说两句：“四妹妹，你年纪还小，小的时候喜欢一两个人都是正常的，等你嫁给沈思嘉，他那样好的人，你必定能发现他的好处。如今既知道这个人嫁不得，何不再等等？沈家这么好的人家，错过了，可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了。”蒋晟是一心为她着想，虽然这样对沈思嘉而言算不得公平，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，成亲前心里想着别的男子的女子多了去了，婚后还不是一样和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？
蒋晔知道二姐姐全是为自己打算，想了想却还是坚定摇头：“我不会喜欢沈大哥的。而且，他也值得更好的。”
她这样坚决，蒋晟也为难起来：“可是婶娘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这门婚约的。”她好心提醒蒋晔，与沈家这门婚事，婶娘是为她精心挑选的，如今要她自毁婚约，婶娘恐怕会打死四妹妹。
蒋晔知道很难，所以她才苦恼。只是若因为太难就放弃，那就不是蒋晔了。
眼看二姐姐跟自己一起苦恼起来，蒋晔连忙拉了她的胳膊转换了话题：“好了好了，先不提这件事了，二姐姐这段时间可不能操心，得休息好，出嫁那日做最好看的新娘子。”
蒋晟还正发愁该怎么帮她，却见她比自己想开的还快，这会儿已经不再提起此事了，也不愿她多想，便顺着她的话笑道：“你这丫头，就会打趣我。时间不早，是该歇着了。”正待命人撤下床上的矮凳，便听蒋晔嚷嚷着：“等一等。”从床上爬起来，又拿了一块桃花酥对她笑道：“我晚饭都没吃饱，得再吃一块垫垫，不然饿得睡不着。”
蒋晟无奈，掏出帕子帮她接住掉落的渣子，待她两口吃完了一块桃花酥，又连忙命人给她端了热茶，一通折腾之后，两人才算安安稳稳躺在床上。
半晌，蒋晟只听到蒋晔还在悄悄摸摸地翻身，忍不住开口问她：“还在想那件事？先睡吧，明日再想。”
“不是。”蒋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空瘪瘪的肚子解释道：“我有点饿。”
蒋晟哑然，半晌说道：“大晚上的，先忍着吧，明日早点起来，我给你做核桃牛乳茶。”
“好！”一听明早有吃的，蒋晔欢欢喜喜地答应了，闭上眼睛让自己入睡，只是眼前全是宋祁的身影，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二姐姐，她悄悄叹了一声气，又抓紧被子，沉沉睡去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蒋晔还在睡梦中的时候，蒋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，沈夫人。
沈夫人一大早赶来蒋家，神色匆匆，面带愧疚之色，来到蒋家后面见了老太太和李慕亭，三人在安远阁说了良久的话，才又匆匆离开，只是离开时脸上愧色更甚。不久后，李慕亭从安远阁出来，行色匆匆，面色不善。
原来方才沈夫人匆匆赶来蒋家，正是前来赔礼道歉。
昨日沈家忽然接到圣旨，圣上为五公主和沈思嘉赐婚。
这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整个沈家措手不及，沈大人只得拉住前来传旨的福公公，暗中打听究竟怎么回事。
福公公倒是颇好脾气地告诉他们，五公主马上要行及笄礼，陈贵妃请圣上为五公主赐婚，谁知圣上要问问五公主自己的意思，那五公主便说了，她曾见过沈家大公子，清雅端正，性情温和，请圣上为两人赐婚。
沈思嘉入朝为官，也曾在圣上面前露过脸的，五公主一说，他便想起来了，这样一个青年才俊，圣上自然也满意，当场便为两人赐婚，派福公公亲自来传圣旨。
福公公高兴地说完，还不忘祝贺一句：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，连我这个传旨的人也跟着沾了喜气了。”
沈向南笑得有些勉强，却还是应道：“多谢福公公，等犬子大婚，福公公一定赏光来喝杯喜酒。”
“能喝上公主和驸马的喜酒，那是奴才的福气。”福公公跟在圣上身边多年，却从不托大，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，很好说话的样子。
沈向南将人送走，回头将这话跟沈夫人说了，两人皆是面面相觑，不知五公主为何忽然说要嫁给自家儿子，更不知道这件事怎么给蒋家一个交代。
两家的婚约虽未正式定下，但私下里早已说定，沈夫人知道，去蒋家打听的人全被李慕亭拒之门外了，沈家这边也是一样的。
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，圣上和五公主突然插了一脚，还是直接下了赐婚的圣旨，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。
可蒋家不仅是沈家未来的姻亲，于沈家而言，更是有救命之恩的恩人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，便是沈家也有苦衷，到底是沈家对不住蒋家，这让她如何开口。
所以圣旨昨日就传到了沈家，沈夫人却冥思苦想了一夜，今日一大早才赶来蒋家将情况说明。
她早知道此事不管怎么说，蒋家都不会满意，甚至做好了被老太太和李夫人赶出蒋家的打算。却不想面见老太太，将情况说明后，老人家只是神色淡淡地摆摆手：“罢了，既如此，说明这两个人没有缘分。沈家能与公主结亲，也是一件喜事，与蒋家的这件事就当没有提起过吧，好在知道的人也并不多。”
李慕亭却始终没有说话，自家女儿，好好的就背负了被退婚的名声，虽说此事知道的人不多，毕竟还是有人知道，如今沈家攀附公主，与蒋家退婚，若是有那多嘴的，晔儿岂不是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？是以她对沈夫人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。
沈夫人见她不说话便知道她这是怪罪自己，此事已成定局，得罪蒋家也是必然，此刻她也是无话可说。
老太太见李慕亭始终沉默不语，显然不是待客之道，知道她心中难受，也并不苛责，只与沈夫人说了两句便打发人走了，待人走后，才开始劝她：“我知道你为四丫头找这门婚事不容易，沈家忽然悔婚，你生气也是应该的。只是，你也要体谅沈家的难处，圣上赐婚，难道沈家还能拒绝不成？你想想，若是这件事放到咱们家，你敢抗旨吗？”
一句话说得李慕亭无言以对，她自然不能抗旨，便是这赐婚的圣旨赐给的是晔儿，她便是生气，心疼，无奈，也断断不敢抗旨。
她不是不理解沈家的难处，只是这样好的一门婚事就这么突然黄了，她不甘心。
老太太看她沉默，早已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，又放缓了语气劝道：“我知道你是担心四丫头年纪不小，一时之间再找不到比沈家更合适的人选，你放心，晔儿也是我的孙女，我给她找，保证找到比沈家更好的人家。”
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，李慕亭也不好意思起来：“母亲您可千万别这么说，我虽有些不甘心，也是气沈家忽然来这么一出。您现在还要操心晫儿的婚事，晔儿的婚事怎么敢再劳您操心，她还没及笄，两年还是等得起的，我再慢慢给她找就是了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李慕亭心里也没底，哪里真能找到比沈家更好的人选呢，更别提沈思嘉这样的人物了，满京城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。
老太太看她虽还还有些生气，到底还是清醒的，这会儿也已经明白过来，便也并未坚持，笑了笑说道：“这些日子，你忙完晖儿的婚事忙晟儿的，真是连轴转了，我看等晟儿的婚事了了，你也该好好歇歇。如今家里有了晖儿媳妇，你也可以偷偷懒。”
老太太并非要她放权，何况已有密旨，将来侯府由蒋晨继承，便是放权也不会放到周宿溪手里，她是单纯觉得她忙得脚不沾地，实在辛苦，人活着，总还是要想得开，看得开，让自己轻松一些。
李慕亭与自己婆母相处近二十年，怎么会误会她的意思？知道她也是为自己好，便点了点头，笑道：“母亲既发话了，我可算找到机会躲懒了。等忙过晟儿的婚事，我还想着跟母亲请示回娘家看看，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李姿，小时候还来咱们家玩过，不知不觉，这丫头也要及笄了，就在几天后，请了我去给她插髻。”
老太太闻言看了她一眼，对她回娘家并无异议，只是知道她最近在为蒋晨打听亲事，看中了她兄弟家的一个女儿，本来，老太太不打算插手此事的，反正是她们婆媳之间的事，她愿意选一个娘家出来的女子，觉得亲近，也并无不可。只是如今情势不同了，蒋晨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，未来定远侯府的女主人，她便不得不过问了。
李家这些年来并无太大长进，李慕亭的父亲去世后，她两位哥哥，一个如今是礼部的员外郎，一个为通州知县，而她看中的李姿便是这位礼部员外郎的独女。
自然，当年老太太看中她，看得也不全然是门第，但是她悄悄打听过，她大哥这个女儿，温柔有余，机敏不足，将来要做侯府的女主人，只怕有些勉强。
一门好的亲事应该让两家相得益彰，这样才能越来越好，但她看中的这个女子，不堪大任，自己过得艰难，侯府也受其拖累，便算不上好的亲事。
只是李慕亭既开口提了，她也不好太过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意思，便笑了笑说道：“那丫头啊，还真是很多年不见了，按说她及笄，我也该备一份礼，你看着帮我挑一份吧。”
能得老太太送的礼，便是事先得了老太太的认可，李慕亭很高兴，刚谢过老太太，便听她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：“晨儿年纪也不小了，你也不能只忙着晔儿却忘了晨儿。”
李慕亭楞了一下，她方才忽然提起李姿，意思已经十分明显，老太太这会儿又忽然提起蒋晨的婚事，这是什么意思？难道，老太太不认可自己选的这门亲事？
不过她还是笑道：“母亲这可冤枉我了，最近不是忙着家里的婚事嘛，等忙完了，自然也要为蒋晨看的，他年纪也不小了。”
老太太轻轻点头，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，才看向她说道：“沈家与晔儿的婚事虽说不作数了，但沈家毕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家，如今又与公主结了亲，更是不可同日而语。我记得他家大女儿，沈玉文，也还未说定，我看，与晨儿倒也算相配。”老太太不动声色地提出了自己的人选，这并不是她忽然产生的想法，早在蒋晔的婚事之前，她便有心让蒋晨娶沈玉文，只是李慕亭先提出了沈思嘉和蒋晔的婚事，此事便作罢了，如今沈思嘉和蒋晔的婚事既已作废，老太太便又想起沈玉文来。
她见过沈玉文，品貌才行，绝不输于周宿溪，周宿溪当年便是按照定远侯府的女主人的要求选出来的，若论家世，沈玉文甚至更胜一筹。
不过，蒋晨比不得蒋晖，他需要一个更强势的岳家和妻子帮他，老太太绝不会同意让李姿嫁给蒋晨。
老太太忽然提出让蒋晨与沈玉文结亲，李慕亭大吃一惊，她本来也有过这个想法，平心而论，沈玉文确实不错，可如今与沈家已经有了这样的龌龊，再让她娶一个沈家的女儿做儿媳，她觉得膈应。
只是这话不好明说，便斟酌着说道：“母亲说得沈玉文，儿媳也觉得好。只是咱们与沈家现在的关系。”她小心地去观察老太太的神色，却见她面色平静，见她看自己便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咱们与沈家，虽不是姻亲，却依然是世交，蒋家还是沈家的救命恩人，经过此事，沈家自觉对不起蒋家，若是沈玉文嫁过来，沈家必定也会竭尽全力帮晨儿。父母之爱子，则为之计深远，不能因为一时意气，放弃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，你觉得呢？”
老太太语气虽和缓，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感觉，李慕亭一时不知如何反驳，只是心中惊奇，蒋晨的婚事也不是最近刚开始打听，之前她打听李姿，老太太也是知道的，并未见她反对，怎么今日不仅反对李姿，还主动提出一个沈玉文呢？
李慕亭一时想不明白，却不愿与老太太当场闹出嫌隙，便只唯唯应道：“母亲说得是。”
老太太知道自己忽然插手蒋晨的婚事，她心中不快，但是为蒋家未来计，不能放任她随便选一个人做蒋晨的妻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