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苗小说网 > 其他小说 > 李修吴玉寰 > 第99章 渺渺:三十四、隐世孤魂
季恒对着那副白骨呆站了好一阵,终是抬步走了过去。

一张石床,一个石枕,连床被褥都没有,这人竟就是这样在此间过活的。走近了些,季恒才发现,他这石床之上和他所倚靠的石壁上,都以内力刻满了字。季恒凑近了些,去看石壁上的那排排字迹。

上边几排字写得大,左右无人,季恒便念出了声:“修此神功,先内后外;内功养息,外功蓄力;月圆而始,再圆即成;不落人后,占尽先机;断筋可续,百脉合一;要穴游移,随心所欲;通体舒畅,气血双齐;万宗从我,天下无敌。”

季恒张了张嘴,半晌才感叹道:“原来这门功夫不仅能续起断筋,还能让各脉自由相通,更能移动穴位,当真了不起。”

季恒又往下细看了那几行小字,却是说该如何练这门功夫的。原来那些图形确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形,点是穴道,似蝌蚪的线是内息的走向。上边又写了,这石洞顶所记的是外家功夫,泥顶上所记的则是内家法门,练功时当从梨树一侧练起,最终在这石洞里收尾。季恒抬起头向上看去,本来嶙峋的洞顶不难看出人为清理平整的痕迹,内力至此,该是何等高深。洞顶是季恒已然熟悉的人形图案,与泥顶不同的是,这里的排排小人倒是千姿百态的。

相比石壁上的字,石床上的字更小些,由于光线的问题很难看得清楚。季恒向旁靠了两步,来到白骨面前,这才看清了上头写的是什么。

“与君相知于年少之时,一朝倾心,至今仍难回头。心知君所为之痴狂者,惟武学矣。吾沥血创‘一脉经’于弱冠之年,只为与君并进。功成之日,未想竟胜于君,乃铸吾一生大错。知君恨吾至深,此生不愿相见,吾遍寻天下至暗之所,终生悔过,愿可稍慰君心。此间度日十余载,未敢一日忘君,亦未有一日将此神功再练。近日身上多有不爽,想是不久于世,所憾者,此生不得与君相守。若得来生,不求富贵荣华,不求傲视天下,惟愿粗茶淡饭,长伴君侧。”季恒念着,心中不禁为此人感到难过,待得念到“华礽绝笔”四个字时,鼻间竟泛起阵阵酸意。

石床边,石壁上,到处都画着一条条竖线,想来是这人生前用来计算自己在这里生活的天数的。季恒又看向那副白骨,华礽,这是他的名字;从白骨的大小粗细上来看,这人是个男子没错,而通过他留下的字来看,让他倾心的人,同样是个男子。他喜欢上的这个人却因为武功不及他便害他伤心一世,在这阴暗的地方孤独至死,季恒忍不住叹气,能够做到这一步,他对那人的情意该是有多深啊……

据他所述,这“一脉经”当是十分了不得的武学,他在弱冠之年便可创出这能将断筋再续的奇功,于武学之上必是极有天赋的。只可惜还不待他在武林上留下什么名声,便孤身一人隐于此处,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了。算来,他过世的时候甚至未及不惑之年,若不是他为这段感情伤心伤神,想来也不会英年早逝吧。不管怎么说,正因这人在此处造了泥顶,又记了一脉经的内功法门在上边,自己才又捡回一条命来,季恒心下感激,双膝跪地,对着华礽的白骨磕起头来。

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,季恒正要起身,却忽然瞟见华礽的双手上还捧着一件物什。那东西只有薄薄的一层,黑色,上边还有洞,到底是什么,季恒看不真切。可这短短的时间内,他似乎看到了华礽这一生是如何过来的,心中对此人的一切都感到好奇。季恒轻咳了两声,对那白骨微微颔首道:“得罪了。”说着,小心地取过华礽手中的物什。

却是一张面具,在季恒的摆弄下微微有银光闪现,原来是银质的,放得太久才变黑了。面具做得精细,颧骨,鼻梁,连露出嘴的部位都很好地按照唇形留出了空间,这无疑是巧匠照着谁的脸制作出来的。透过面具,季恒依稀可以拼凑出这人的相貌,难道这便是华礽生前的模样么?摇了摇头,季恒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,此物他至死都捧在手中,一定是那个人,让他爱了一世,也痛了一世的人。

看到了面具不禁又想起了云飞岚,季恒对着华礽的白骨苦笑,“老前辈,晚辈同样为情所困所伤,上天要你我二人在此处相见,也算是有眼了。”季恒嘴角带笑,目光却是极为认真,“若得离开此处,晚辈办妥了自己的事,定将为前辈找到这个人。晚辈会将前辈所受的苦楚转告于他,请他来此与前辈一聚。”说着将面具收入怀中,“这面具便当是信物吧,否则他可能不会信晚辈说的话,前辈在天有灵,可不要怪罪晚辈无礼啊。”

又向华礽行了一礼,季恒向着洞口走去。出得洞来,季恒双眼不禁为之一亮,藤蔓缠绕,花香弥漫,更有蝶翩然飞舞其中,直如仙境一般。只可惜……

季恒泄气地靠在洞口,只可惜这“仙境”,只够自己走上三五步的。

上下左右看了看,季恒终于大致知道自己现下所处的位置了,上方看不见崖顶,下方也瞧不见崖底,乃是崖壁中间凸起了这么窄窄一条。华礽选了有顶的这部分当他的居室,另一边是没顶的,他在此处闲来无事,便加了这泥顶,将一脉经画了上去。自己身处这不上不下的地方,纵然云飞岚到崖底去找了,也必然一无所获。崖壁险陡,自己身上的功夫又被聂威废去,想要从这里逃出,只怕短期之内是没有可能了。这般想着,季恒叹了口气,转身再次进洞。

在华礽的居室里又绕了一圈,竟给季恒找到了些干木,想是华礽从前备下当柴火的。时间太久有些朽了,倒也还是能用,季恒捡了些零碎的凑足一小堆,取出火石来生火。

好一会儿才生起火来,季恒又多添了些柴,想着可不要让火轻易熄了。一边拨弄着火一边又想到一脉经,华礽说这功夫“月圆而始,再圆即成”,也就是说这门神功仅需一月便可练成,如此速成的神功,从前可是闻所未闻。不过断筋再续确是事实,这门功夫于自己有益无害,他说一个月可练成,反正也无法离开此处,那便练上一个月再说。季恒取了截长长的木柴作火把,站起身对着华礽颔了颔首,又走入了来时的通道。

有了墙上的那些字作指点,季恒练起一脉经便更为顺畅了,他可以感受到内力快速地聚积,又散到各大经脉中去,内息每在身体里环行一个周天,身上因为断筋而产生的痛感便可减少一些。一个个小人练下去,季恒愈发觉得神清气爽,待得再想照着下个小人继续练的时候,季恒才发现火把都快燃到了尽头。

数了数,自梨树那边开端,已是练了有二十多个小人了,季恒用只剩一小段的火把照了照,正巧小人在此处断开了,想是这最初的部分自己已经练完了。过去摘了几个梨子抱在怀中,季恒拿着那就快燃尽的火把快步又往华礽的居室去了。

又添了些柴,季恒坐了下来正要吃梨子,看了眼对面华礽的白骨,还是顿住了。想了想,季恒起身走上前,恭恭敬敬地将手上的梨子放到了华礽面前。

如此一来,自己吃着也安心了,季恒笑笑,靠在另一侧石壁上吃了起来。

对面的华礽低垂着头,季恒就这样看着,不知为什么便觉得那白骨看上去也格外忧伤。想必华礽虽心有遗憾,不再练这门旷世奇功,可到底觉得这凝聚自己心血的武功就此失传未免可惜,这才如此详尽地将这一脉经记录了下来吧。他心里一定是希望有缘人可以得见,从而将这门功夫世世代代传下去;又或是,他盼着所等之人来找他,望那人练了这功夫便可不再恨他怨他,二人重归于好。然而他所等到的,不过是满腹思念与悲伤,最终郁郁成疾,早逝于此。

失了胃口,将剩下的两个梨子放到一旁,季恒道:“晚辈很想让前辈早日入土为安,可此处实是没有这样的条件,只好委屈前辈再陪伴晚辈些时日了。他日晚辈功成离开此地,寻了前辈所等之人,再请他亲自来接前辈离开,前辈觉得此法可好?”

季恒站起身向洞外走去,华礽的过去,越是想越是让他觉得透不过气。

天不知何时已然黑了,山中难遇好天气,今晚倒是让季恒给碰上了。季恒走到断崖边,靠着崖壁坐了下来,一条腿垂下去微微晃动着。漫天的璀璨星斗,季恒看得真切;明月高悬,在他脸上洒下一层银辉。

不知道同望一轮明月的他,此时好不好,季恒叹了口气,轻声唤着:“师父,师父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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