婴桃说得有些艰难，声音有些破碎，她苦笑了一下道：“你竟然叫我原谅自己？不，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，永远不能，你也不要原谅我，是我害死的沈翼天，如果没有我的话，他就不会那么悲惨地死去，如果……”
不知道是听不下去婴桃的自怨自艾，亦或是不忍再听，宁格将军打断了婴桃的话：“不要自以为是地将你那种悲惨的想法强加在那小子身上。”
他皱着眉看着婴桃：“你就是老是这么想，所以理解能力都降低了，刚才我说的话，你都当耳旁风了吗？那小子从小就在寻找的东西，你还是不明白吗？你知道从选拔营里回来之后，他对我说了什么吗？他说他想要自由，这样的他会希望你被组织给束缚住吗？”
还有一些话，宁格将军没说，那是属于父子之间的，关于组织的畅想。
在那之前，他一直不明白，那小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弯路，听了他的话才明白。
我想要改变这个组织。这种毫无自由，毫无人性，冷血残酷的地方，就由我来改变。
彼时，那小子明明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，却说出了哪怕是组织里的顶尖高手都不敢说的话。
那个时候，他还只把它当做是诳语。
可是，他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，那小子说出的话，向来说到做到，包括后来背着他在组织里搞的改革，包括后面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痛下狠心，包括最后为了最重要的人儿死。
若是没有被打断的话，那小子一定还在努力改革组织，只是，一切都被迫中断，而他也没有时间再看着组织好转，所以……就由他来做最后的了断。
宁格将军抓住婴桃的肩膀，一句一顿地道：“你给我听进去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。别再等着谁来原谅你，根本没有人怪你。而且天儿也希望你幸福，你懂不懂？只有你得到幸福了，他的牺牲才有价值，你明白吗？”
幸……福？
宁格将军的声音并不大，但是却震得她耳朵似乎都有了回声。
那些字句仿佛分解成了一个个她所不认识的分子，又在她的脑袋里重组起来。
这么多年了，她一直活在自己所想象出来的牢笼中，无法自拔。
那个地方潮湿、阴冷，就像是有什么腐蚀的液体一样，不断地侵蚀着她的灵魂，她只觉得自己在这样卑怯的，黑暗的地方里：“自我”变得越来越小，越来越淡。
她放任着，麻木着，心想着，如果自己真的消失了的话，就把自己当成“沈翼天”活着就好了。
幸福什么的，她早就不敢痴心妄想。
可是如今，却有人告诉她，她还是可以得到幸福的，她竟然还有资格得到幸福吗。？
婴桃的脸色苍白，嘴唇有些颤抖：“真的吗？”她像是一个精神病人一样，反复地确认着：“我真的还有资格得到幸福吗？”
尽管现在的婴桃看起来实在糟糕，可是却是最真实的，柔弱的一面。
知道自己的话终于让这个固执的女人动摇了，宁格将军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：“没错。你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好女人，所以，放过你自己吧，对自己好一点。”
应该得到幸福的好女人。
放过你自己吧。
对自己好一点。
宁格将军的话在婴桃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，像是对她的脑袋进行洗脑一样。
而确实……她也太需要这样的话语了。
太久了，五年，只是两个字，却让她觉得已经过了一生。
时间好像被切断了，从五年前沈翼天去世时候开始，她的时间就好像停止了。
直到宁格将军的一席话，将她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。
即使这些年来，她尽量什么也不想，努力地麻木地活着，却还是觉得思想的重量太过于沉重了，那是她自己无法撇下的重量。
现在一松，整个脑袋都开始清醒了。
婴桃的眼中慢慢恢复了神采，理智也慢慢恢复了过来。
她想，她知道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了。
宁格将军看着婴桃的模样，心下一宽，看着婴桃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多了一分慈祥的感觉。
其实五年来看着婴桃的样子，他早就想对婴桃好一点了，可惜婴桃油盐不进，而且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赎罪之人，如果不是之后要发生的事情，或许他也不会情急之下硬逼着婴桃放下。
他在心里感叹道，那臭小子一直不肯欠他人情，哪怕到了最后时刻，他都不肯恳求于他，最后搭上了性命。
他之所以会这么说，除了不忍之外，又何尝不是绝对婴桃像自己？他们都太过倔强。
臭小子始终坚持一个人去追逐他所谓的理想，而他始终等着那小子主动开口，而婴桃又因为小子的死耿耿于怀。
都该解脱了。
这样的话，即使到了下面，他也算是对小子有所交代了吧？
想着，宁格将军不由握住了胸前的怀表，自从青梅死后，他连情绪波动都很少，今天却一下子说出了这么多话。
或许人之将死，话也特别多吧？
“好了，该说的我也说完了，我有事情要忙了，你们可以走了。”
既然婴桃心中的结已经打开了，那么早晚有一天她和尹傲还是会在一起的。
只要人活着，就有希望，所以，今天晚上的计划，他就没有打算让他们还有其他孩子知道。
该做的能做的也都做完了，现在也该到他退场的时候了，宁格将军挥了挥手，让婴桃和尹傲离开，想到那两个在他房间的小豆丁，本来应该早点叫那两个孩子回去的，可是想到在那之前还那么点时间……“先让那俩孩子在我房间玩着，晚一点我会送回去。”
婴桃的目光闪了闪，应了一声：“是，将军。”
真的是。看到婴桃的神色又恢复了平日的模式，宁格将军有些无语，明明刚才都有些起色了，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？
算了，时间就能够交给的事情，就交给时间吧，像这种慢性病他现在是无能为力了。
想到时间紧迫，一见婴桃和尹傲两个人走出书房，宁格将军便站起身来，走向另外一侧的门，从这个门可以直通向他的房间。
时间紧迫，他就越发想念那两个可心的孩子。
关上门后，婴桃在门口站定。
她想的果然没错，将军打算一个人自己行动，时间就在今晚。而理由她也大概能够猜的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