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啥事啊大人,马上都要过年了,你们不放假?”白建章急匆匆带了一份胡椒和一份小茴香,赶到了县衙。
何大人:“我们腊月二十五才放假呢。这不是知府大人去巡抚大人那边述职要回来了吗?依例我们是要过去听示的。”
何大人心中叹气,什么听示,每年都是过去挨骂的。今年他将这香料带上,兴许能少挨一点骂。
青云县隶属川岱府,府下辖六个县,分别是宝山县、平源县、青云县、湖泉县、广宾县、乡麻县。
对于其他府来说,这下辖县的个数属于极少的了,一般的府下面都有个十来个县。
因川岱府这六个县又没有特别能打的,每年上缴的钱粮赋税都垫底,因此,川岱府被归于下府,原先应该为从四品的川岱府知府,也只是个正五品的。
每年川岱府知府程勇程大人去巡抚大人处述职,都是排在最末尾的,常常要等上好久。巡抚大人和诸位知府谈笑风生的时候,程大人就在隔壁间候着,议事的时候,少有征询他的意见。
省里有啥好处根本轮不到他,轮不到川岱府。程大人年逾四十,任职川岱府知府七年,早已满了两个任期,但晋升调任的消息没一点影子。
但程大人在任上也算兢兢业业、恪尽职责,只是川岱府自身条件的原因,难以做出成绩。
“大人,您不会让我跟着您去见知府大人吧?”白建章一听这话,紧张起来,生怕何大人将自己也拉过去。自己一介草民,哪能见得了知府大人?
一旁县丞笑道:“你想得美,大人要带我去。”
白建章放了心,轻松起来,说起自己家事:“我家里也正有事呢,我大儿在相看媳妇呢。”
何大人道:“你这真够快的,马上要当公公、爷爷了,我家阿景这小子,成天胡闹,没个正形,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娶媳妇。”
白建章说:“何少爷人中龙凤,是要有大出息的,媳妇更要仔细相看,哪能早早成婚?像我们这庄户人家,孩子成婚的才早呢。”
何大人:“我看你家儿子也不赖,不比阿景差。相看的哪家的姑娘?如今你们家也不是一般人家了。”
白建章:“村里媳妇介绍的娘家村里那边的姑娘,我们家再怎么地也是扎根土地,不敢忘本,就想着姑娘人和善能好好过日子就成。”
何大人点点头:“这姑娘能进你们家门,也是有福了。”
此时这位有福气的姑娘,正在灯烛下细细欣赏白天新得的金镯子。
金镯子犹如油锅里刚炸过似的,金光灿烂,没一丝划痕,又粗又重,应该是实心的,约莫得有个一两重,那就是十两银。
老天爷,谁家能出得起十两银子的彩礼?这白家光第一次见面给的见面礼就十两银子了!
旁边坐着的她大嫂鲍婶子一把夺过去,套在自己手腕上,稀罕得不行,说道:
“暖雪,你这金镯子得给我,要不是我,你哪来这样的好亲事?”
鲍暖雪一把又夺了回去,“那是人家给我的见面礼,跑到你手上去了,咋?是你要嫁过去啊?”
鲍婶子拿手指戳着她小姑子,说她忘恩负义。
鲍暖雪一转眼又说:“嫂子,你别急,这镯子我不能给你,但等我嫁过去,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?”
鲍婶子这才满意,姑嫂两个又亲香起来。
旁边睡着一个三四岁小孩,被金镯子吸引了,摇摇摆摆起来,伸手去要,嘴里说着:“娘,这是啥?我要。”
鲍婶子笑:“你人小还怪识货嘞,这可是好东西。”
鲍暖雪将金镯子藏在袖子下,那小孩找不到,磨叽半天又回去睡觉了。
鲍暖雪的爹娘又催问:
“我可听说人白家上门说亲的不少,这算是定下来了吗?光给个镯子不能作数,得赶紧纳礼下聘才行啊。”
鲍婶子自信满满道:“爹,娘,你们放心,咱们暖雪生得好,一见面就将那白家小子迷住了。人家要是不诚心定下,能给暖雪这么个大金镯子?这是年下,诸事不方便,年一过完,就让暖雪过去瞧瞧,我就说暖雪年纪大了,也想早点过去帮帮婆婆,人家能不答应吗?”
鲍老爹道:“最好正月里就嫁过去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鲍暖雪不乐意了,“爹,你就这么想我嫁走啊?”
她娘说:“哎呦我的乖乖,你碰上这样好亲事,还不赶紧定下?好在咱们村和他们村离得远,人不知道你的事,要不然人家哪会愿意?”
鲍暖雪刚才神采飞扬的脸色立即就暗淡下来,家里人也不说话了,雪夜静悄悄,偶有灯花爆开的声音。
“我怎么了?我不缺胳膊不缺腿,模样也出色,样样拿得出手。我的命我说了算,我说这事能成就能成,谁敢说三道四的,我放火烧了他的窝!”
鲍婶子说话缓和气氛:“爹娘放心,他们家已经派人来打听过了,都叫我想办法支摆走了,没打听到什么,咱们家的事情,村里人真知道的也少呢。”
鲍老爹抽着烟锅袋不说话,烟锅袋一明一暗,又听鲍暖雪缓和了语气说:
“爹,娘,哥,嫂子,你们且等着,我嫁过去之后,咱们家就会越过越好。”
*
咯吱咯吱,何大人坐了马车去了川岱府首县。
川岱府首县即为平源县,县上有县衙,也有府衙。此时府衙之中,何大人并其他几位县令大人正在静静等候知府大人会面。
知府程大人刚从省府那边回来,憋了一肚子气,见到几位下属就没好脸色:
“今年咱们又垫底了呀!”
何大人几人面面相觑:这要是不垫底才奇怪呢。
六个县,除了平源县产粮较多,每年努努力上缴三万多担粮食,混了个中县,其他五个县,包括青云县,每年上缴粮食不过一两万多担,都是下县,六个县加起来不到十万担。
“你们这几个,怎的不思进取,害得本官年年在省府受气!”知府大人端了杯热茶喝,烫得又给吐了出来,几个人大眼瞪小眼。
接下来就要开始训话了,有能耐的县就开始给自己开脱。
平源县县令梁大人道:“大人,我们平源县可是竭尽全力了,全县几乎能种的地都种了,再往上加码,老百姓留的粮种都要上交了。”
知府又看向宝山县县令,对方赶紧道:“大人,我们县多是山区,粮食是种不了多少的,倒是可以多卖点皮毛。”
知府又看向湖泉县县令,对方两手一拍:“大人!今年天公不作美,雨全下到别的县去了,我们湖泉县的水都要干了,粮食自然减产。”
知府又看向广宾县、乡麻县县令这两位,算了,这两个县都是出了名的贫困县,粮食自己都不够吃的,不提也罢,知府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们一顿。
轮到青云县了,知府大人正要开骂,何大人先下嘴为强,抢先说道:
“禀大人,下官有一计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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