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苗小说网 > 其他小说 > 盛迟暮任胥 > 第69章
盛迟暮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
可镇定下来仔细回想, 任胥提剑来救自己,那之前萧战对她威胁的举止,虽然实是威胁, 但看起来应当是有点暧昧的, 如果任胥再听到自己说了什么,那就……

“我那番话, 是与他……”

“嘘,”任胥封住她的红唇, “其实, 你真的那样想过。”

他太笃定, 盛迟暮无法反驳,确实她想过与萧战成亲,只是——

“只是以前想过, 答应嫁给你后,就再没有了,银修。”盛迟暮将脸靠过来埋入他的怀中,温热的胸膛, 她的眼波微微泛潮,“刚来时心里也有过彷徨,有过困惑, 但是你的笑,我一直很珍惜,很珍惜……”

“银修。”她柔弱如柳的玉臂在抱着他颤抖。

她最初动心,是因为任胥这个人, 对她好,给她灿烂和温暖,像是她立在日光的金丝里,不染尘垢的少年,她知道自己只要伸手就能握住这道光,所以没有犹豫,轻而易举地就倾了心。

任胥无奈地扯了扯嘴唇,本来还有些吃味,被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,好像又都好了。

只不过是说了一句“吃醋”,好像就吓到她的暮暮了。

他确实是醋了,可更多的是后怕,倘若不是马皇后慧眼识珠,定盛迟暮为太子妃,他岂不是又要蹉跎一辈子,悔恨一辈子?上一世他就晚了一步,这一回总算先到先得,没让萧战钻了空子。

“银修……”

盛迟暮不知道他在笑,以为他还在气闷,轻轻晃了一下,任胥嘴唇的笑渐渐漾开了,她闷着声音呢喃:“我不是诚心的。”

她那声百折千回的“银修”对于任胥来说什么都足够了。

好不容易听到盛迟暮说令人耳热的话,任胥岂能放过,便将面孔一板,“你心里是这么想的。”

从盛迟暮嫁过来,好似还没发生过夫妻吵架的事,暮暮这性子,不快了最多冷他一冷,没几日又和睦如初,跟着又好得如胶似漆了,他心里莫名地有点期待盛迟暮同他吵起来。

不过令他失望的是,依照盛迟暮的性子,她不会同人吵架。

“我心里想的是你。”

任胥猛地垂下眼睫,盛迟暮好像紧张了,沁着蜜色的脸颊在烛火燃起的光晕里宛如上了釉的细瓷,他心神荡漾起来,满意地抿唇,盛迟暮抱得更紧了,说什么也不放的架势让人又好笑又幸福。

“同萧战周旋时,心里想的都是你。”

任胥忍不住,抬起手掌落到她的鬓发后,温热修长的指摩挲过她如云的秀发,盛迟暮微微颤抖,她没怎么见过任胥吃醋,何况这一次他自己说的,她真怕事态严重,因为她对萧战说的那些话其实是有些大逆不道的,即便是瀚城也是如此,至于长安那就更是……

盛迟暮察觉到任胥的动作,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耍了,不觉恼恨起来。

任胥俯身,嘴唇亲吻她的白皙雅致的耳垂,她哆嗦了一下,那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,“怕不怕?”

“怕啊。”

有了家之后,盛迟暮比以前更患得患失,她不怕自己身陷囹圄,也不惧九死一生,只怕守不住她在意的家人,任胥和儿女就是她现在的近乎全部了。

任胥弯唇,“好了,没事了。”

盛迟暮猜到任胥可能是抓到了萧战,或者很有把握能击杀萧战,此时自己最好还是不要过问了,任胥会更不高兴,只是平南王兵败之后,皇帝公公将他下了死囚,这么多日过去,他帮任长乐和程令斐办了婚事,帮两个孙儿办了满月酒,却独独没有圣旨处置平南王,令人不免心生好奇。

她更能察觉到的是,任胥似乎一直在等着什么,见萧战时,他说的第一句话是“你果然未死”,这个措辞当真是很微妙了。

任胥摁住她的后脑,耐心地与她解释,“当时与萧战一战,我也受了重伤,本来只是撤剑,那一脚并不重,我那时便怀疑萧战是故意借力跳入了渭河,于是让一对军马部署在黄河岸上,只不过江水湍急,打捞一个人太难,虽然没找到尸首,但我始终怀疑萧战没死。平叛之后,我建议父皇留着平南王性命,也是故意为了引萧战现身,只是没想到他没去设法营救父亲,反而潜入宫闱来找你,我已经尽量小心了,可却还是让他找到了马阳这条裂缝。”

任胥算漏的一步在于,他还不够了解萧战,萧战与平南王之间的父子情深,这么多年一直是平南王唱的独角戏罢了,萧战的生母被平南王下令处死,他怀恨在心多年,积怨已深,如果不是为了野心,他根本不会到平南王画的道上来。

“银修已经很聪明了。”

盛迟暮可没想到萧战没死,比起她,任胥考虑的层面要深得多,这句赞美的话全是出自真心。

任胥满意而狡黠地眯了眯眼,像只睡眼惺忪的狐狸,抱着盛迟暮往床榻上倒过去,“咱们不想萧战了,夜深了暮暮。”

盛迟暮只感到温馨和甜蜜,早知道任胥小心眼儿,可在有些时候他又比谁都豁达,比如,他从不钻牛角尖儿。

这点真是让人钦佩的,盛迟暮也越来越喜欢这种感觉。

没过数日,晋安帝下旨在菜市口斩了平南王,同时,另一道圣旨颁到萧齐处,擢原平南王世子萧齐为并州刺史。

晋安帝这两道旨意思明确,但凡为难朝廷的,都是身败名裂、为天下笑的下场,而功于社稷的,即便背负着深重罪孽,天子亦将既往不咎。

斩平南王这日,风急天高,东宫的院落里全是飞扬的木叶,风里有清新的葡萄的幽香,盛迟暮在院中踱步而过时,听齐嬷嬷她们说,封赏世子萧齐,但却削了世子爵位,不但如此,太子殿下已经抓到了那晚掳走郡主的罪魁祸首萧战。

盛迟暮才知道萧战落网了。

那日任胥气得脸色铁青,发誓一定杀了萧战,回来后东宫的守备被彻底清查了一遍,抓了几个守卫不当的侍卫发配回老家了,马阳也被重责了数十刑棍,这还是看在马皇后不忍求了情面的份儿上,盛迟暮是知道任胥的,他就算不说,也不能放过萧战。

只是没想到,萧战落网之后,任胥并没有令人就地处决他,反而在此时,将萧战送到了并州萧齐的府中,盛迟暮没猜到任胥盛怒之后,又突然改了主意。

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,萧齐见到萧战之前,命人用铁链拴着他,在雨夜里淋了一宿。

萧战知道,他是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敛妆。

某天,她就倒在瓢泼大雨的深夜里,花钿委地无人收……

他的兄长记仇,而且一记就是多年。

以前萧战不知情仇滋味,可自打盛迟暮嫁给任胥,这么多年,萧齐的心底的痛与恨,他已越来越能感同身受。

萧战乜斜着眼,浸湿雨水的黑发淋漓躺着水,盛开着绯红牡丹的软毡晕开宛如淡墨般的色泽,此时被五花大绑成为阶下囚的是他,风水轮流转,那个在萧家如今睥睨众人的,换了是萧齐。

听说,萧齐将自己的母亲囚禁在了阁楼里,两个兄弟也被锦衣玉食地供起来,只是如同养着两个废人罢了,除了衣食之事,他们没有丝毫自由,甚至每日走出房门的时辰都有限制。若依照萧战的性子,看不顺眼的人,得罪自己的人,最多一刀杀了便是了,他没想到萧齐其实比自己要心狠得多。

萧齐握着一柄玉骨精致的折扇,水墨扇面,坠着一条鸦青色的长穗子,他半蹲下来,宛如一道阴凉覆落,萧战哈哈一笑,“大哥赢了!可你不要忘了,你也不过是借了任家的势力罢了,如今更不过,是丢盔弃甲被削去王爵的一只丧家之犬,大哥把任家的这点怜悯当做宝,岂不令九泉之下祖宗蒙羞?”

萧齐不怒,反而挑唇,“拜你所赐。”

此时萧战浑身湿淋淋地跪在堂下,满院萧疏,即便是这高墙大院之中,也确乎不见新绿,并州确实是不毛之地,但比起身首异处的平南王,和落入自己手中的萧战,他的结局他很满意。

萧战是在出关之时被人扣下的,任胥的人已经越来越精明能干,萧战没躲过太子的耳目,他并不觉得冤,唯独没有料到之事是,任胥竟没有令人当场杀他,而是将他送到了并州萧齐手中。

果然任胥知道,这世上谁才是最恨他,恨不得拆其骨啖其血的人。

借刀杀人,果然高明。

萧战与萧齐之间的结解不开,积了二十年的恩怨,即便萧战还有舌灿莲花之能,也自知无法在萧齐手下幸存。

能不能死得体面一点,这才是未知数。

萧战干脆坐下来,不以为意地道:“兄长既恨我入骨,不如一刀了结干净。当年在军中,你不敌我三招,我叫你出了丑,贻了人笑柄,这事我也替你记着,对了,”他知道萧齐的软肋在哪,“那个女人的滋味很好,是我这辈子吃到嘴里的最满意的一个女人。”

话音一落,萧战的肩膀立即中了一刀。

他吃痛地拧眉,原来萧齐手中的折扇,竟是暗藏玄机的一柄利器。

萧齐面孔森然,宛如炼狱之中的修罗,目色猩红,手握着扇柄,将扇尾处突出的刀刃一寸寸扎入萧战的肩膀,鲜血四溅,萧战吃痛地咬住牙齿,但从始至终不说一个字,额头冷汗涔涔,那血一路蔓延下来,萧齐才微微一顿,一字一字道:“把你方才说的话,都咽回去。”

“不咽。”

萧战嘲讽地挑唇,“你的女人,在她献祭给我的那个夜晚就说了,即便是床上的功夫,你也输给我。”

“萧战!”

萧齐的刀往下又深了三寸,刺目的血,如同火山爆浆般汩汩地喷薄出来,萧齐素净的手,已是满手血腥,萧战脸色惨白,痛苦地咬着牙肉,还是不说一句软话。

失血过多,萧战的脸色灰败下去,仿佛被抽干了,放空了,最后只剩一具躯壳,僵硬地倒下来,睁着眼睛躺在血泊里,而萧齐失神地看着握刀的手,嘴唇颤抖。

许久之后,下人问尸首该如何收殓,萧齐的嘴唇吐出并不连贯的两个字:“扔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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